【原文】
明德、新民、止至善①,皆我分内事也。若读书不能体贴到身上去②,谓此三项与我身了不相涉③,则读书何用?虽使能文能诗,博雅自诩④,亦只算得识字之牧猪奴耳!岂得谓之明理有用之人也乎?朝廷以制艺取士⑤,亦谓其能代圣贤立言,必能明圣贤之理,行圣贤之行,可以居官莅民、整躬率物也⑥。若以明德、新民为分外事⑦,则虽能文能诗,而②修己治人之道实茫然不讲,朝廷用此等人作官,与用牧猪奴作官何以异哉?
【注释】
①明德:彰明德行。新民:使民更新,教民向善。至善:儒家谓人的道德修养所能达到的最高境界。《礼记·大学》:“大学之道,在明明德,在亲民,在止于至善。”
②体贴:体会。
③相涉:相关,互相牵涉。
④自诩(xǔ):自夸。
⑤制艺:旧指八股文。
⑥居官:担任官职,做官。莅(lÍ)民:管理百姓。整躬率物:整饬自身做出榜样,以为下属示范。
⑦分外:本分之外。
【翻译】
明道德、新民众、做善事,这些都是我们分内的事情。如果读了书而不能将书中的道理运用到自己身上去,认为这三件事与我毫不相关,那读书还有什么用呢?即使能写文章作诗赋,也能卖弄自己的学识广博,但这也只能算是认识几个字的牧童而已,怎么能够称得上是深明事理的有用之才呢?朝廷以科举文章来选拔人才,正是认为这些人能够按照圣人的意图立论写文章,一定也明白圣贤的道理,践履圣贤的行为,因此能为官管理民众,以身作则来引导和带领其他的人。如果把宣扬德化、教导百姓看成是分外的事情,那么他虽然能写文章能作诗赋,但对修养自身、治理国家的道理茫然无知,朝廷任用这样的人做官,和任用牧童做官又有什么区别呢?
【点评】
曾国藩初到京师时,未免六神无主,导致心神不宁,于是发奋立志,改名国藩,暗寓“为国藩篱”之意。他给朋友的信中写道:“凡仆之所志,其大者盖欲行仁义于天下,使万物各得其分;其小者则欲寡过于身,行道于妻子,立不悖之言以垂教于宗族乡党。”他是遵循“修齐治平”的传统理论来要求自己,实现“澄清天下”的宏愿和决心,并做《五箴》一首以自励:
一、立志箴。煌煌先哲,彼不犹人。藐焉小子,亦父母之身。聪明福禄,予我者厚哉!弃天而佚,是及凶灾。积悔累千,其终也已。往者不可追,请从今始。荷道以躬,之以言;一息尚活,永矢弗谖。
二、居敬箴。天地定位,二五胚胎。鼎焉作配,实曰三才。 俨恪斋明,以凝女命。女之不庄,伐生戕性。谁人可慢?何事可弛?弛事者无成,慢人者反尔。纵彼不反,亦长吾骄。人则下女,天罚昭昭。
三、主静箴。斋宿日观,天鸡一鸣。万籁俱息,但闻钟声。后有毒蛇,前有猛虎,神定不慑,谁敢余侮?岂伊避人,日对三军。我虑则一,彼纷不纷。驰骛半生,曾不自主。今其老矣,殆扰扰以终古。
四、谨言箴。巧语悦人,自扰其身。闲言送日,亦搅女神。解人不夸,夸者不解。道听途说,智笑愚骇。骇者终明,谓女实欺。笑者鄙女,虽矢犹疑。尤侮既丛,铭以自攻。铭而复蹈,嗟女既耄。
五、有恒箴。自吾识字,百历洎兹。二十有八载,则无一知。曩之所忻,阅时而鄙。故者既抛,新者旋徙。德业之不常,是为物牵。尔之再食,曾未闻或愆。黍黍之增,久乃盈斗。天君司命,敢告马走。
在为什么读书的问题上,曾国藩有着明确的答案:“明德、新民、止至善,皆我分内事也。若读书不能体贴到身上去,谓此三项与我身了不相涉,则读书何用?”他在给弟弟的书信中说:“吾辈读书,只有二事:一者进德之事,讲求乎诚正修齐之道,以图无忝所生;一者修业之事,操习乎记诵词章之术,以图自卫其身。”他认为读书大可进德立功,报国为民,小可修业谋生,自卫其身,反对为了一体之屈伸、一家之饥饱而读书。